外祖母的老屋今天拆除了,主意是快要七十岁的大姨拿定的。
那三间挂斗北屋和四间东、西屋组成的小院是我童年的摇篮,直到现在,它还时常伴着温馨和欢乐出现在我的梦中。
星期天回家,母亲笑眯眯地对我说:你大姨要把你姥爷的房子拆了,翻盖成新房,唉!还盖啥呀?花那么多钱……嘴里是嗔怪,脸上分明是掩不住的激动。
我的心里也莫名地激动着,而我知道,这种激动很少有人真正理解。
我说:我要去看看!
见到大姨,她很高兴。兴奋地说着拆房盖房的事,言语和表情里含着义无反顾的豪迈与幸福。
刚提出盖新房的事,大姨的孩子很不理解,他们都哭了:这么大年纪又要在老家盖房,是嫌我们孝顺吗?如果只是偶尔住几天,花那么多钱值得吗?
大姨老两口一直在邯郸工作,那里有两套房,儿子和女儿早已经结婚生子,算是在邯郸扎根了。大姨是郎屯本村的婆家,因为一直在外工作,公婆去世早,家里也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,以前外祖母在世的时候,大姨每次回老家,总是住在外祖母家;十多年前随着外祖母和外祖父的去世,这老房子就再也没人住了。因为没人打理,这老屋更加破旧,院里也杂草丛生。他们每次回来就在孩子的叔叔家里暂住几天,小叔一家倒总是拿他们当上宾对待,可是,大姨的心里总是有些失落和酸楚。她的失落不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家,而是因为没有了娘家,没有了属于她们姊妹仨的家。
大姨和我说这些事的时候,她的眼里含着泪:盖房的事,和孩子没关系,是为了自己的一个心愿。今年郎屯打醮的时候,你三姨和你爹都来了,上午连个落脚吃饭的地方也没有。你三姨说:姐姐,你回家吃饭吧,我也该回去了!本来是已经到娘家了,却不能进家,心里真不是滋味,我拉着你三姨不让她走,一起在醮会施饭的地方吃了一口……
回邯郸后,大姨就和姨夫商量,拿定主意要拆房盖房。她说:花几万就花几万,不为别的,就为了我们姊妹仨能过会过节的时候一起在这里坐坐。舍不得老家,舍不得老邻百舍的亲情!
我说:我理解!我高兴!我是在姥娘家长大的外甥……大姨笑了,那含泪的眼睛里闪烁的尽是遇到知音的喜悦和宽慰。
老邻居们都来看望和问候大姨一家,他们都说:盖好房,你们快回来住吧!我们又成邻居了,总算又有个说话的地方了……他们的亲切更坚定了大姨的信心,她越来越觉得选择盖房是正确的。
为了记忆的拆除,为了亲情的重建。多少年,我不止一次在梦里编织这个灵魂深处的爱巢,不过,仅仅是梦里而已。我也不止一次地想:这个梦也许再也实现不了了。前年的七月,我曾带着相机打开了外祖母家尘封的大门,也仅仅是为了留下一点童年的记忆,了却一些时常的牵念。可是,大姨却在古稀之年用她的执着实现了这个梦,实现了在我看来近乎童话般的现实、现实里的童话。
新房盖起后,该挂一幅外祖父和外祖母的相片吧!嗯!马上去准备。
情之所至,我为如痴。
也许没几个人理解,也许本来就不需要谁来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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